那天，我第一次怀旧

□ 李堰铠

我百无聊赖地蜷在书影之间，太阳暖暖地晒着我的慵懒。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叶，几缕飘浮的斜影照醒了清冷的书本，灿白的书页，也被染上几分温柔的金黄。桌上泛黄的纸张被疲懒的春风吹得飒飒颤抖，正是春。或是我性急之故，忽也觉着几分夏意，正觉闲适，又觉四面的空气中还带着几分冬日的肃杀，可许久未见的故乡那已经逝去的春天，却又在这天空中荡漾了。于是突然记起从前的那个四月，觉得几分怀念，突而自笑，何时我也成了一个怀旧的人。

鸟儿的脆鸣，繁响在耳畔，故乡的春，荡漾在身旁。我闭了眼，向后仰去，倚在凳上，在朦胧中，隐隐见到一个美好的故事。

我仿佛再次拾起小网，于桨声灯影之间又钻进了故乡的那方芦苇荡。两岸边碧绿的丛树，摇曳的野花，飘荡的柳絮，轻鸣的鸟，舞动的蝶，玩耍的父亲与孩童。岸中濯雨的蒹葭，漂浮的枯木，幽雅的萍藻，轻盈的鱼，清透的虾，互倚的浮船……都倒映在澄碧的洱海水面。随着每一起网，晶莹的水珠夹带了闪烁的日光，并着孩童的嬉笑，融着淡淡春意一同荡漾在雾中。声声嬉笑入耳，在心头激起诸多涟漪，久久不散，而且摇动，扩大，互相融合；刚刚触碰，却又退缩，最后慢慢复于原形，却又留下几分对旧乡的眷恋，迟迟不愿离去。

与蝶擦肩而过的孩童失望坐在略带几分腥涩的青石之上，怔怔看着几只桶中挣跳的鱼虾。大抵终是孩童心性，突听几声莺莺鹭鸣，仰头便见洁白鹭鸶飞入天际或矫健鱼鹰入水不见，还有一叶浮舟载着老人，在水中央，伶仃地显出几分孤独但洒脱的模样，却惹得孩童心底的浓浓艳羡。我忽而听得响荡的脆鸣回响，但又似不愿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围的空气都在随声应和，那脆响终荡漾在耳间，提醒着我，似乎多年我们都未再相逢。

而我正要凝视他们时，却突然惊醒，睁开眼，书影也已慌乱的乱了形，仿佛清晨被晨曦惊醒，根根寒毛陡然立起，匆忙赶往读书的学子，眼前的慌乱将故事剩下的影子撕成片片。我慌张地稳住几乎坠地的身形，眼前却还残留着几点故乡余光的碎影。

我真的好舍不得那有趣的故事，即使我本不是一个怀旧的人，但我也要抓住还残存的点点碎影，去追回它，留下它。坐稳身形，慌慌拾起笔，可眼前哪还有那点点余光。只觉暖暖的春光依旧照在身上，春风还在身旁回荡，我却已不在那方芦苇荡中了。

现在我所见的故事大抵也都如此。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水是青天的底子，我所见的无数尽皆在上面交错，织成一片，汇成锦霞，永是生动，永是展开，永是看不到尽头。只惜，岸边逐蝶的孩童终是长大，泛舟捕鱼的老人也已不见，天边翱翔的白鹭也不知去向何方，终不似，少年游。

而我所见的些些故事，至此，终是清晰起来了，美丽、有趣、充实，而且让人眷恋。其间，有无数美的人和美的事，我一一看见，一一知道，更一一经历。

但我总是记得见过一个极美的故事中的那方芦苇荡，让我在这个温柔的四月，也成了一个怀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