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缝纫机

□　徐 烨

一个寒冷的夜晚，一间老式破旧的土屋里，一位母亲身披单衣，正透着煤油灯的微光，半佝偻着身子坐在缝纫机前，为她的小儿缝补白天因为贪玩而划破的裤子。她的双脚一直踩着缝纫机的踏板，右手时不时地转动缝纫机的转轮，左手娴熟地摆弄裤子的缝补方向。躺在床上熟睡的小儿，嘴里不知在呓语着什么，母亲回过头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丝微笑。随即转过身，更加专注地缝补起裤子……

此时，我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这台缝纫机，思绪万千。听母亲说，这台缝纫机是她的嫁妆，是太姥姥在的时候置办的，太姥姥传给了姥姥，姥姥又传给了母亲，自然而然成了母亲的陪嫁嫁妆。用母亲曾经的话说，这是一个传承，将来还准备传给我，我对母亲的话不置可否。

小的时候，我常常羡慕和崇拜地看着母亲坐在缝纫机前，伴随着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一块布就变成能穿在身上的衣物；或是破了洞的裤子，经过缝纫机的“二次加工”，就变成一件结实好看的新裤子。小时候的我非常调皮，新裤子、新衣服在我身上穿不了两天，就会这里一个洞、那里一块泥，但是母亲从来不责骂我，每次我拿着破裤子找到母亲时，母亲总是摸摸我的小脑袋，温柔地说：“来看妈妈怎么把这条破裤子变成另一条好看的裤子。”于是，我坐在缝纫机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用灵巧的双手把破洞推送到针下，双脚踩动踏板，一推、一拉，一排排整齐均匀的针脚线就像在画布上作画一样有节奏地往后退去。不一会儿，破洞被母亲缝补好了，好看又平整，丝毫看不出来有缝补的迹象。母亲看着我穿上“新”裤子，又跑出去和小伙伴疯玩起来，她笑了。

后来，我渐渐长大。小学三年级时，有一次我和小伙伴打篮球摔了一跤，裤子被划出了一个大洞，当我回到家里嚷着让母亲给我买新裤子时，母亲心疼地说：“小儿，我给你缝一缝吧，买新裤子等到过年再买吧。”我带着哭腔跟母亲嚷道：“我才不穿补过的裤子，学校里同学们会笑话我的！”母亲看着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到了晚上，我模模糊糊听见一阵“哒哒哒”的声音，我悄悄起床，只见母亲正披着单衣，在煤油灯的微光里，轻缓地踩着缝纫机踏板，在帮我缝补白天破了洞的裤子。看着母亲佝偻的身影，我鼻子一酸，眼角不自觉流下眼泪。第二天起床，我就看见床头整齐地摆放着一条崭新的裤子，丝毫看不出来有缝补的痕迹。摸着这条裤子，我知道母亲昨夜一定缝补到很晚，于是我拿起裤子跑到母亲身边说：“妈，我很喜欢这条裤子。”母亲欣慰地说：“小儿，只要你不嫌弃，喜欢就好啊。”

再后来，母亲眼神不太好了，她自己把缝纫机封装起来，放进了老家的仓库里。每年收拾仓库的时候，我都跟母亲说，把这个缝纫机卖了吧，以后也用不到了。母亲总是说：“不能卖，我还打算传给你呢。”

这台缝纫机，其实就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也是一个时代的见证。摸着满是灰尘的缝纫机，我似乎又看见那个寒夜里母亲的身影，还有耳边响着的“哒哒哒”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