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立智

这一晚，凤羽坝子兰林村的白族农民田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觉，白天的情景像过电影似的出现在脑海里……

吃过早饭，村中心的大青树下聚满了男女老少，大家围着一个城里来的商贩，那商贩国字脸，留着平头，一双小而狡黠的眼睛。只见他铺开一张塑料布，从蛇皮口袋里拿出古玩古董摆在上面。有铜观音、铜香炉、铜墨盒、铜钱、银圆、玉手镯、银耳环、像章、布票、肉票、茶票、粮票、糖票、解放前的钱币、地契、合同、古籍书、家谱族谱。还有一些古字画。只听小平头大声说：“乡亲们，我在城里开了家古玩店，望大家互相转告，家里有这些古玩古物都可以拿出来卖高价，丢在家里也是一钱不值，只要出手就能发财致富。”

接着，小平头又掏出一叠精致的名片，向众人散发，边发边叮嘱说：“如果家里有古玩古物，可按名片上的电话与我联系，我会上门来按质论价收购，决不亏大家！”

田根也接到一张名片，他匆忙赶回家，他家里也有宝啊！他上了阁楼，打开爷爷生前留下的一个小木箱，里面装着爷爷用毛笔在棉纸上抄写、绘制的吹腔剧目和吹腔脸谱。吹腔剧本有“血汗衫”“孟良盗棺”“李进叫街”“龙凤配”“哑子告状”“兰季子会大哥”“火烧磨房”“柳阴记”“上关花”“窦玉下科”等34本，他随便抽了一本，赶紧回到大青树下，递给古玩老板说：“老板，像这样一个本子能值多少钱？”

老板看见古色古香的手抄吹吹腔剧本，眼睛一亮：“这样的剧本你还有多少本？”

田根说：“整整34本，另有几本吹腔脸谱画册。”

平头老板略一思考，果断地说：“东西我全要了，每本不低于一千元，等我把东西收拾好，跟你进家去看，恭喜你发大财了！”

田根一听，心里狂喜不已，老板大方，瑰宝出手，几万块到手。他忽又转念一想，这些本子可是爷爷的毕生心血，是爷爷遗留下的传家宝。爷爷是清末民初村里的唢呐王，著名的吹腔艺人，瑰宝可不能轻易出手啊，再说，还没跟妻子商量，这事可急不得，慢慢来。想到这里，他掏出名片对老板说：“老板，你先不慌跟我回家去看，容我回去考虑三天，得跟家人商议，卖与不卖再与你电话联系。”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身后传来小平头着急的喊声：“喂，你叫什么名字？要及时联系，莫错失良机啊！”

田根回到家，把妻子叫到阁楼上，让她看了爷爷的遗物。又说了古玩老板想高价收购的事情。妻子明白事情来由后，平淡地说：“我们凤羽坝九村十八寨，全是白族，从清朝乾隆年起，村村都建有吹腔戏台，每逢本主会、春节、办喜事，各村都唱吹腔戏，我记得爷爷临终前曾说，自清朝乾隆年村里建盖吹腔戏台后，吹腔剧目年年演出不断，乡绅贺《弦歌之声》金匾，至今仍挂在戏台前檐，每场先演三出首‘财神、魁星、天官’，结束演‘打金榜’。我村历朝历代所演34个传统吹腔剧目，爷爷一字一句手抄于卷，愿吹腔文化永世流传！”

妻子语重心长地接着说：“田根啊！爷爷的遗愿是让吹腔剧世代传承下去，而不是让你拿它去换钞票，发大财啊！”

田根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他们还谈到新农村建设日新月异，公路通了，自来水有了，家家青瓦白房，农民不愁吃穿，村里还新建了文化活动中心，正准备组建业余吹腔剧团，满足农民日益增长的文化需求。现在是唢呐高奏锣鼓响，就在寻古唱本等米来下锅。这些古本是宝贵的民族文化遗产，不能随便卖的，最好是捐献给村文化大院。

“让我再好好想一想，考虑考虑，明早做出决定！”田根说。

这一晚，田根翻来覆去，想了很多很多，想得很远很远。

想了一晚，天亮前，田根心里有了定心盘，才甜甜地进入梦乡。太阳才露出笑脸，田根和妻子背上木箱，欢快地向村文化大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