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苍洱漫谈　　⇨吴棠　专栏

    “清明”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之一，原与农事有关。每年4月5日前后，气温升高，草木荫茂，农民开始春耕春种，农谚有“清明谷雨两相连，浸种耕田莫迟延；”“种树造林，莫过清明”的说法。古人还把清明称作“清明节”，有扫墓踏青的习俗，现已成为国家法定的公休假日之一。民间非常重视这个传统节日。扫墓俗称“上坟”，不论贫富，不分忙闲，在清明前后10天之内，都要到祖先、亲人的坟前奠祭、缅怀。蒙学读本《幼学》中说：“故为人子者，当思木本水源，须重慎终追远”。上坟和丧葬一样要严肃对待，其中包含着中国传统伦理道德观念。

    大理被称为“礼仪之邦”，对上坟一事也就特别重视。以往上坟要到坟山生火、煮饭、做菜；新坟还须请客，邀请亲友上山在坟前聚餐。“晌午”吃凉米线或定做的青豆米蒸糕。为了使主客长辈休息好，还得搭帐蓬、铺地毯，甚至把桌凳与炊具、副食品一道人背马驮带上山。人手少的人家上坟成为一种负担。不这样做，又怕别人议论“不孝”或“失礼”。思想开明的人士懂得：“孝道”是一种传统美德；“人死如灯灭”，重要的是生前尽孝，死后薄葬。然而移风易俗做起来有一定难度，只好入境随俗。到了1990年代，点苍山“十年树木”已经蔚然成林，森林防火的力度和措施加强。“严禁火种进入林区”成为硬性规定；不准在坟山上生火煮食，不准燃放火炮和烧香钱纸火。开初市民还有一些不适应，随后几年也就从接受到自觉遵守。如今上坟已经习惯带点冷食如凉米线或糕点，香纸只献在坟前不点燃。近年出现一项好的风气，以鲜花献坟，替代坟头插柳和酒菜奠祭。仿效的人家越来越多，清明节的鲜切花，尤其是黄菊花、白菊花，市场行情看涨，甚至供不应求。“文明扫墓”在大理成为新风。其实风气的形成和转变有一定的历史条件和根源：例如内地城市人口众多，土地紧缺，选购墓地非常困难。若干年前昆明的坟山就坟堆密集，无插足之地；扫墓也就带点糕点到亲人坟前，看看坟堆是否完好？教育子女认识上山路径和识别先人坟是哪一冢而已。大理则不同，世居人家一般都有家族墓地，苍山脚下的冲积地带空旷，加上盛产石材，坟墓一般都做得讲究且有地方特色。到了1950年代土地制度改革之后，土地收为国有或集体所有，家族姓氏墓地不复存在。1980年代之后的丧葬改革，城镇居民去世后推行火葬，加上城市建设用地猛增，出现“死人与活人争地”的现象。“公墓园林”应运而生，为移风易俗创造了条件，人们的丧葬观念开始转变。

    与清明节上坟有关的礼仪，“墓碑文化”对我的印象十分深刻。儿童时代跟大人去上坟很感兴趣，坟前磕头、聚餐，还能采摘到白刺花、大白杜鹃花和厥菜，挖点山基土带回家种花。读书识字后，借上坟机会看看沿路上的墓碑群。下关的坟地集中在斜阳峰麓“阴阳街”、“一点红”。数以千计的古墓造型各异，多数都有“墓志”或“墓表”，读墓碑能增加传统文化知识。早先“志”与“表”有区别：放在墓中刻有死者传记的石刻叫“墓志”；立在墓前，刻载死者生平，表扬其功德的石碑叫“墓表”。到后来不论表、志、铭，凡内容以“纪事颂德，施于金石”，都归入“碑志类”，成为古今文学中的一类文体。如今研究地方史、民族史，历代墓碑的碑文是重要的参考资料，碑的实体和文字，成为考古、叙述、论断历史的证据。墓碑上的文字有时代性，例如1970年代常见的碑联“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反映的是“文革”特殊年代。如今又恢复成古人常用的“云山苍苍，海（洱）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还有墓碑文字对墓主的称谓，多数仍沿用“显考”（父）、“显妣”（母）等字样；已葬死者的墓称“佳城”，生人预先建的空坟，刻“寿藏”，无生卒年月。碑文的简化成为一种趋势，只刻墓主生卒年月和姓名，以及立碑人和修墓日期。碑文虽短，仍能从中看出生者与亡人之间的亲疏远近关系。有“未亡人”妻子为死去的丈夫单独立碑；有姐姐为亡弟建墓，有白发人为黑发人送别，更有墓主是青年女性，建碑者不落名的“孤坟”，其中或许有着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生离死别”。看墓、读碑会引起联想和感叹，清明节也就成为追思亲情、友情，体现“人间自有真情在”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