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花馔

□ 王彦

大理人吃花，是四时不断的生计，也是代代相传的聪慧。花开时，人们总能想出法子，让那枝头的娇艳，化作碗中的平常。

春天，苍山积雪初融，杜鹃便红了山坡。大理人采那半开的花苞，回家与腊肉、豆米同煮。汤沸时，腊肉的咸香与花的青涩在灶头交织，竟生出一种鲜活的暖意。食时先饮汤，再嚼花，花的微酸恰解了腊肉的油腻。小儿不晓滋味，只道汤色好看，粉红的花瓣在碗中浮沉，如小鱼嬉戏。

夏日的石榴花最是热烈。妇人们晨起采花，趁露水未干时摘取，花朵犹带凉意。归家洗净，裹以豌豆粉，入油锅急炸。那油须是菜籽新油，火要旺，花一下锅便蜷缩成团，红裳变褐衣，酥香扑鼻。撒些许椒盐，配以冰镇酸梅汤，酥脆中透出清凉，最宜消暑。

秋风吹起时，南瓜花开了。大理人采那雄花，雌花要留着结果，或煎蛋，或炒腊肉。花冠肥大，裹了蛋液煎至金黄，外酥里嫩；与腊肉同炒，花的清甜恰能解肉的厚腻。食客往往分不清吃的是花还是菜，只道鲜美异常，连连下箸。

冬寒料峭，却有芋头花可食。紫红的花苞需小心处理，去其花蕊，免生麻口。大理人烹芋头花，竟与做酸辣鱼同法：热油爆香姜、蒜、辣椒，下花苞翻炒，浇以陈年酸木瓜水，添少许高汤慢炖。花苞吸饱酸辣汁水，变得软糯适口。食罢唇齿微麻，浑身俱暖，竟不觉窗外寒风萧瑟。

四季轮回，花开花落，大理人的灶火从不寂寞。他们不谈风雅，不论诗画，只将各色花朵一一收拾，化作日常滋味。

花市上的大妈们最知时节。春日竹筐里堆着杜鹃，夏日换作石榴，秋日满是南瓜花，冬日则是紫红的芋头花。她不吆喝花的名目，只道：“今日的花嫩得很！”买主自会辨认，各取所需。

想来大理人食花，吃的不仅是滋味，更是四时更迭的智慧。他们将花期化作食期，让那转瞬即逝的美丽，在唇齿间留得更久些。花开有时，而人间烟火不息，苍山洱海间，总有一缕花香伴着炊烟，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