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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草情结

■ 尹祖泽

作者: 来源: 时间:2022/11/28 08:58

那天,妻子买了几只雏鸡,要给它们做个窝,需要一点稻草,问遍了整个巷道,却找不到一根稻草。只好走了五公里的路,在苍山脚下一个村子里,找到一个熟人,要了两把稻草带回来。提着轻飘飘的稻草,让我不禁回想起与稻草为伍的岁月。

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从苍山脚下到洱海之滨的大理坝子,凡是种植水稻的农村,田边地头,村路巷道边,都能见到堆放的稻草。这些稻草,有些是生产队的,有些是社员分到的。那时的生产队,社员除分到一定数量的粮食(稻谷、小麦、蚕豆等)外,还分到农作物的秸秆,比如稻草、麦秆、蚕豆秆等农副产品。

稻草是我们的玩伴。我记得小时候,生产队有个打场,社员把稻谷背回打场在打谷机上脱粒,稻谷脱粒后就成了稻草。稻草堆在打场的空地上,跟房子一样的高。晚饭后,我们这些孩子在打场上跑来跑去追逐玩耍,抓起一把把稻草“打仗”。累了,又玩起了捉迷藏,藏身地就是打场的犄角旮旯处。到我和小三躲藏时,我俩别出心裁地从稻草堆里拉出一些稻草,弄出一个洞钻了进去,又拉过几把稻草遮掩。两人既紧张又兴奋地躲在暖和的稻草堆里听小同伴们叫我俩的名字而默不出声。久而久之,呼叫声渐渐消失。我俩也累了,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到后来,家里的大人出来找,听见稻草堆里发出轻微的鼾声,才发现了我俩……

稻草走进我们的生活,成为生活中的必需品和生产资料。

新稻草背回家后,母亲给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拆换床上垫的旧稻草。母亲让我把新稻草一把把拆开,放在太阳下晒,晒干后抖去泥屑灰尘,使稻秆顺溜而光洁,用铡刀铡去草尖,使之长短一致。然后,拆下床上用麻袋做的垫子,把里面的旧稻草掏出来丢进猪圈,换上新稻草,缝好开口,就成了一床蓬松的床垫了。新稻草绵软保暖性好,睡在上面,富有弹性,不起潮气,又暖和又舒服;闻着稻草的清香味,安然入睡,好梦连连。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这个草窝就是稻草铺成的。

父亲用新稻草给全家人打草鞋。那时,生活困难,母亲给我们兄弟姐妹五人,每年每人做一双布鞋。布鞋不耐穿,我们留到冬天才穿上,其余的三个季节是穿草鞋度过的。月光下,父亲坐在草墩上,用细软的稻草芯搓成鞋耳,在一块木板上固定几根绷紧的草绳,双手在草绳间来回搓着编着稻草、编织草鞋。一个晚上,父亲编织出三四双草鞋。父亲是按各人的脚形编织的草鞋,大小不一样,挂在堂屋的板壁上,各取所需。我们穿着草鞋去上学,上山砍柴,下河摸鱼,放牛割草,满世界疯跑。穿烂一双,换一双新的,岁月在草鞋下消逝,人在穿草鞋中逐渐长大、明白事理。

父母亲还用稻草编草墩、草帘子、草席等生活用品。我们家的房头也是稻草铺的,稻草铺的房子冬暖夏凉,起到自然调温的作用,让我们躲过酷暑避过严寒。一家人的生活与稻草息息相关。这也就形成了我们从小珍爱稻草的禀性。地上掉的一根稻草,我们也要捡起来带回家,积少成多,父亲就用来打一双草鞋。

稻草又是得工分的来源。猪、牛圈潮湿了,要撒一遍稻草垫圈,一是让牲畜躺卧干爽不易生病,二是让猪屎牛粪与稻草混合,经牲畜踩踏后自然发酵成为圈肥,投肥料给生产队计工分。我们分到的粮食里有稻草记下的工分。

稻草是饲料。土地承包到户后,我们家喂养了一头水牛一匹马。冬天下雪,气候寒冷,野外不能放牛牧马,稻草就成了牛马的饲料。牛圈里丢几把稻草,让牛慢慢咀嚼。马料是将稻草铡成寸长拌以少许蚕豆或包谷配制成的,一冬稻草的饲养将牛马喂得膘肥体壮。春天使唤它们,牛犁地健步如飞,马驾车急疾似风。稻草功不可没。

稻草还是庄稼的保护膜。冬天的蚕豆田里撒一层稻草遮盖,是防霜冻的最好材料。雏鸡的保暖、垫圈也离不开稻草。母亲在菜园里育的菜苗(辣椒、西红柿、茄子、南瓜、青菜、白菜等),上面要盖一层稻草保暖防寒,等菜苗出齐了才拆去稻草。

稻草还用来捆东西。过去市场上卖的青菜、白菜、葱、韭菜等叶片蔬菜,菜农大都用浸湿过的稻草捆成把卖,既简单又实用还环保。搓的草绳,父亲还用它捆稻子、麦子、蚕豆等农作物,由田里运输至打场脱粒,省下一笔买麻绳的钱。

夏秋两季,麦子、稻子灌浆之际,大批麻雀飞进田里吮吸浆水,祸害庄稼。父亲驱赶麻雀的方法就是在田间地头扎几个稻草人,让其戴顶草帽,手持长竹竿,在风的吹拂下自由转动,起到恐吓驱赶麻雀的作用。

农民知道稻草的好,对稻草崇敬有加。有的地方,父母亲去世了,孝子腰缠一根草绳,以示对养育之恩的念念不忘。这种丧俗礼仪,彰显出稻草平凡中的不同凡响。

……

时至今日,我从农民转变为居民,由农村走进城市,稻草在我的视野中消逝,在我的生活中匿迹,但我的思想感情仍被稻草牵扯着,它让我回忆起与稻草为伍的岁月而倍感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