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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新饭

作者: 来源: 时间:2020/11/30 09:33

■ 自绍尧

一进入农历七月,稻田里渐渐饱满起来的谷粒就像是调皮的小娃娃,一个个使足了劲往下拽,谷穗就低下了头。这是稻谷即将成熟的标志,是秋收又要来临的标志。

秋风就像魔术师,只那么轻轻拂几阵,稻谷就一片金黄了,好像是谁一声令下,就统一换上了着装一样。由于两岸田块的地势高低和形状不同,黄色也蜿蜒起伏,曲折多变,富有动感。这连绵不断的金黄,是大自然对农人们一年辛苦付出的褒奖,是大自然献给农人们的礼物。

首先发现稻谷成熟的是村里的麻雀,它们绕过竖在田里的草人,成群结队的来偷嘴。就在麻雀的聒噪声中,稻谷的收割开始了。

一家收谷,往往要十来个人帮忙。来帮忙的有村里的好友和邻居,也有外村亲戚。所有的“工人”都不需要开工钱。我到你家忙,你来我家帮,完全出于亲情和友情。因此,谷收时节,村里人特别多,如春节一般热闹。但是比春节还有意思。春节常常闲极无聊,感觉心里空荡荡的。而谷收时节,伴随着谷香而来的,是沉甸甸的快乐。

忙碌而快乐的日子,往往要持续十几天,全村的谷收才能基本结束。

收到家里的谷子,要晾晒在院子里或是楼上。每天都要用锄头或自制的像钉耙一样的木器翻动数遍。由于这个工作轻便,不费力气,往往由放假的小孩子或老人来做。我读小学的时候,奶奶还健在。我家晒谷的工作由我和奶奶共同完成。

收完了稻谷的田野,只有成堆成堆的稻草躺在那里。草堆静静的,就像饱经沧桑的老人繁华落尽后的文静安详。

稻田裸露出微黑的泥土,整个村子逐步展现出秋的本色。

若是天气晴好,新收的稻谷一周左右就晒干了。紧接着村里的碓房响起了舂米声。舂米也是需要帮忙的,你家帮我家,我家帮你家,舂米的声音一直响到深夜,谈笑声也一直响到深夜。

第一顿吃新米饭,我们村叫“尝新饭”。很有仪式感。这一天要做几个菜,先把煮好的米饭端到祖宗牌位前,全家磕头敬献祖宗,然后才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品尝今年的新米饭。一边吃一边很随意地对新米饭的口感进行评论,一家人谈着谈着也常常谈到了其他的事情,往往饭吃完了,一家人还围坐在一起有讲不完的话。

“尝新饭”往往安排在中秋节进行。等到晚上月亮冉冉升起,月光羞答答地穿过树林洒向院子的时候,就要盛一碗新米饭,和月饼一起,敬献月亮,感谢上苍的给予,祈求来年的丰收。

那个时候,我家常常有邻居来串门,我们就搬几个小凳子,一起坐在院子里,谈着村里村外的趣事,不时有朗朗的笑声响起。渐渐地,月亮升得很高了,清亮亮的月光大大方方地从空中倾泻下来,一下子没有了刚才羞答答的模样。

现在,村里的稻田大部分还在,但是很多都变成了苗圃,不种稻谷了。我的爷爷奶奶也过世多年,爸爸妈妈也上了年纪,我家也不再种田了。但是,每到秋天稻谷黄了的时候,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尝新饭”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