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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和牛

■ 自绍尧

作者: 来源: 时间:2020/01/13 10:11

我还小的时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牛。多的养四五头,最少也要养一头耕牛。现在村里养牛的人家几乎没有了。

我的爷爷和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家劳动力多。爸爸妈妈专职做农活,奶奶专门给我们做饭和料理家务。我在村里的小学读书,妹妹还没上学,和村里的孩子一起到处游玩。而爷爷就专门放家里的五头牛。爷爷每天早上十点钟左右赶着牛上山,下午五点钟左右赶着牛回来,周而复始,很少有变化。

那时候村里有个习惯,像我爷爷这样专门放牛的人,不仅放自家的牛,还捎带着给邻居或人手不够又和自己家关系较好的人家放牛,一放就是一年。村里人把像我爷爷一样专职放牛的人叫做“牛锅头”。这种称呼打我记事起就有,不知是何意,大概是因为早些年帮大户人家放牛的人地位低下,有些小看的意味吧。

爷爷每天吃过早点,带上一点简单的干粮,背上装满水的军用水壶,嘴里吆喝着,甩着皮鞭,踏着清亮亮的朝阳,把一群牛赶上山。

在村里我的爷爷放的牛最多,除了我家的,再加上别人家的,往往有十几头。爷爷是村里名副其实的“牛司令”。

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放牛很认真,除了下特别大的雨以外,他都会准时赶着牛上山,并且经常轮换着放牧的地点。所以,每一年总有好几家人手不够的人家或邻居把牛寄给爷爷来放。假期中我有时也跟在放牛的爷爷身后到山上玩。可是山上寂寞,放牛的时间又长,所以往往几天之后,就不愿再到山上去了。

牛是活物,每天都需要吃草。所以,爷爷平时是没有休息日的。可是,他并不厌倦这种生活。每天都可以听到爷爷的笑声,和奶奶大声大气说话的声音。瘦弱的牛常常得到爷爷的额外照顾,即使是在山上放牧的时候,爷爷也会拔些嫩草给它们吃。还会摸着它们,跟它们说会儿话。

早出晚归的日子一直要持续到农历腊月二十四。从腊月二十五开始,我家的牛就由我的妈妈去放了。别人家的牛,也由牛主人去放了。从这一天开始,爷爷的“年假”算是正式开始了。听说这是传了很久的规矩了。爷爷的“假期”一直可以到正月初六。从正月初七开始,爷爷又开始了像上一年一样周而复始的放牛生活。

腊月二十四晚上,夜幕降临,火塘里的火烧得通红,屋子暖烘烘的时候,邻居就拿一份礼物来看望爷爷,作为为他家放了一年牛的回报。礼物也是一直相传下来的:一斤白酒、两把面条和一块长得像牛肩头一样的红糖,还有一个用红纸做成的红包,里面装有二十四元钱。这些算是牛主人对爷爷一年来辛劳的认可和酬谢。

牛主人往往坐在我家的火塘边叙谈半晚,开始总是说些对爷爷感激的话,有的牛主人顺便把下一年的放牛任务托付给爷爷。通常爷爷也会答应下来。慢慢的宾主都放开了些,便天南地北的谈笑起来,气氛也更加活跃了。屋内跳动的火光,不断输送来通红的热量,大家都不觉得这是在严寒的冬天。宾主闲谈一直要持续到夜里很深的时候。

有一年爷爷除了放我家牛,还帮别人家放了五头牛,年底共得到辛苦钱一百二十元。爷爷就趁着“年假”,领我和妹妹来到县城的集市上,给我和妺妺每人买了一件衣裳。给自己打了两斤白酒,买了一条廉价的香烟。爷爷爱喝一口白酒,但是平时是没有条件喝的,只有到了节日才能喝上一点。

我的爷爷七十四岁的时候害了病。吃不下东西,老是吐。我放学回家的时候,总是看见爷爷坐在太阳下面,出神的望着对面的青山。半年后爷爷过世了。从此,我家就缺了人手,也就没有再养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