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大理日报新闻网 >> 文化

源流之上的乡愁

作者: 来源: 时间:2020/01/13 10:11

■ 北 雁

老家小果是位于洱海之源茈碧湖西岸一个贴山而居的小村落。懵懂记事的我,常在一个月亮大白的夜晚,静静地躺在爷爷温热的床上,听着外面哗哗的流水声。那时的乡下农村,人们的生活似乎百分之百地顺应了日出而耕、日暮而息的自然规律。于是漫长的童年时代,我有足够奢侈的时间去聆听那宁静的水声,陪着它一同蹁跹浮想,再和它一起酣然入睡。

老屋和这日夜不息的小瀑布相距不到五百米。叠泉抱石,飞花碎玉,那是我见过的最美流水。及至可以独自扛上锄头,出没在崎岖的山路上给自家的山田灌水,我方才明白,原来故乡的人并非完全顺应了自然规律,穷忙的生活让他们习惯了夜以继日地在自家那块贫瘠的土地上艰辛劳作,把一坡坡梯地种到齐云的高度。好在青蚕豆、洋芋、菜辣、红蒜、老玉米还有各种山桃李果紧随四季更迭,一年到头没有让我们的期盼有过失望。

小果坐落在几条洁净的源流之上。后山密林深处有一个水潭,相传曾有牛儿在水中打滚,因而被称作“牛滚潭”,村后山沟的水流就是从牛滚潭发源的。山的另一头发源着又一大沟水,两条水沟中间隔着一坡山田,由于水源互通,时常可以南北互调。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两沟水如同大山母亲甘甜的乳汁,浇灌着村头一坡坡梯地,哺育着世代生息于此的乡人。

故乡的田都是梯地,至今的浇灌方式仍是泡灌——乡人们形象地称之为“泡田”。这话说得实在,因为只有田地泡够了水,在冬春干季,土田才保得住水,庄稼才耐得住旱,也才长得肥实。但泡田不仅费水,还特别耗时,于是乡人们总习惯在夜间泡田,这时没有他人抢水滋扰,只要时间耗够,再大的田也会有泡满的时候。至今想来,月光之下,呆呆地站在田头,看晶莹闪亮的水流如攻城略地一般在眼前渐渐弥漫,是一件何等幸福的事!等得焦躁时,我也会用脚步丈量水流还未浸满的干地,或是索性弯下身子把手戳进地里探视,然而却常常欣喜地发现,地底早已经被水湿透。原来水漫上禾苗前,苗下的土壤早已浸满了水分,此时离整块地灌满也就不远了。

千百年来,故乡的人与这清洁源流总是相依相伴,有那么多相濡以沫的故事让我至今不忘动情抒写:比如常有脚勤手快的乡人顺着河沟走上一遭,什么水芹、折耳根、野薄荷等各种野菜很快就能摘上满满一箩筐,送到城里就成了餐桌上的珍馐;再比如上山砍柴或是到坡头种地的人们会把歇脚的地点选在紧沿水沟的埂上,为方便喝水,还有人干脆把一个缺口碗或小瓢放在水边上;还有父辈们上山劳作,总喜欢带上一股脑儿的茶具炊具,在水边煮出清甜的茶水和饭肴,在难得的休息间隙享受人生苦乐。

后来,牛滚潭消失了,故乡清洁的源流也成为季节性流水。这曾一度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再后来,父亲盖了新房,我家从村头搬到村脚,老房早已毁坏,爷爷也早已逝去。即便在某天夜里宿到老房的塌墙下,也无法听到那动听的流水声。山里的梯地差不多全被荒弃,地里的水沟也早已严重塞堵,水流不畅,村里的年轻人都出了远门,似乎没人在意这些了……如今在城里,甚至在每一次吃面的时候,我都会无来由地想念故乡的山梁,那里曾种了满满一山的小麦,还有不远处那潺潺的流水声。

源流之上的乡愁,永远留在我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