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泽

故乡有一棵榕树，位于三个村的三岔口，榕西边的村，叫榕西村，榕树上边的村，叫榕上村，榕树下边的村就叫榕下村。榕树有几人合抱那么大，童年的时候，常与三四个小伙伴来到榕树下，像小鸟一样展开双臂，手牵手，抱着榕树转圈子，爷爷告诉我：小时转榕树的圈子越多，长大了出息就越大，为这句话，我们常常转得眼冒金花，晕头转向。站在榕树下，犹如走进一片密林，阳光从树叶间生硬硬挤了进来，暖暖地披在小朋友的身上，像彝族少女身上的电光片，斑斑点点， 光怪陆离。榕树身上，大大小小裂开着好多个洞。

最大的洞在树根旁，足能容纳三四个人，常有过路的人遮风避雨，留给老树几分热闹和回忆。

爷爷告诉我，这是一棵神树，一棵祖宗树，先有这棵祖宗树，才有榕西，榕上，榕下三个村的子民，他数百年来为三个村子降魔除妖，消灾祛病，庇佑守护着这里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他赐予了山里人大山一样广博的胸怀，森林一样上向的精神，泉水一样的诚心诚意之心。于是山里的太阳总是温暖如春，山里的溪水总是甘甜如蜜。

在我的记忆里，家里人病了，家里丢失了什么，家里有什么事不顺，都有向这棵榕树许愿。许愿的事非母亲莫属。家里的灵堂里放着一个沾满尘灰的土碗，土碗里放着一个圆圆的玉坠。这个土碗非到许愿时不能碰，特别是小孩子，碰了便会手痛，从小大人这么教育我们，看着那个土里吧唧而又有几分神秘的碗，我们只有敬畏的份。一到许愿的时候，母亲便来到祖先灵堂，净手，上香，虔诚地端起土碗，倒扣在准备好的桌上，露出土碗底部，轻轻把玉坠放在底部，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祖先守护佑，平安，吉祥！”许愿的内容不同，所念的内容也不同。直到玉坠挺然站立起来，许愿才算成功，祖宗才算答应了所许的事。这时，母亲便拿了香，在玉坠头上绕了三绕，便把香插在灵堂的香炉里。择日还愿。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与母亲一起去还了一次愿，还奶奶病时许下的愿。天还没亮，我们便准备好了一小土锅煮熟的米饭，二个鸡蛋及必备的祭品和炊具，放在背篓里，很高兴母亲让我背起小背篓。我们点着明子火上路了，我们家离榕树仅有半里许，一袋烟功夫便到了目的地。母亲先前就给你讲解了规矩：还愿的时候不能让人看见，人来了要躲在树背后，还愿的时间越短越好，祭品要当场吃完，不能带回家。我记着母亲的话，忙着帮母亲找来三个石头做灶，又帮母亲烧着了火，袅袅的炊烟穿过密密的榕树叶，消失于黎明前的天空。母亲一会儿便浸好了香喷喷的鸡蛋，即舀了一碗饭，连同浸好的鸡蛋放在铜盘里，端起铜盘面对榕树跪下，双手平举叩着三次，站起来又叩着三次。然后，放下铜盘双手合一，默默祈愿了一会。祭拜结束。吃完祭品，山乡的天边，才呈现出鱼肚白。

在外漂泊的我，总有些时候会想起故乡的山水，想起故乡的那棵榕树。我知道，那棵榕树只是一种寄托，寄托着永远无法忘怀的乡愁。